生命中的人
我今年26岁,我爸63岁,我爷爷已经93岁。
我的爷爷-周凤银,出生在动荡的战争年代,如今垂垂老矣。他从没给我讲过他的故事。爷爷弟兄6个,家里排行老大,到很晚才娶我奶奶。奶奶是隔壁赵家坝富裕人家的女儿,因为有些拙,才嫁给我爷爷。之后,爷爷凭借着自己的努力,倒卖钢材挣了点钱,买了田地。土地改革的时候,差点被划为地主。我知道的事情很少,少到令我自己都诧异。我大学毕业读研,去北京之前,爷爷把他手里一把10块20块的零钱递到我手里。那一年他90岁,我摆摆手说,我不要,你自己留着买东西吃吧。他颤颤地缩回手去,眼里是一汪望不见的死水。去年年底我出嫁嫁到江西,他93岁,大年初二我回到家,他一遍一遍地催我去老家吃饭,怎么吃?奶奶住院了,他得了白内障,自己有时候连路都看不见。去了,我才知道,他把我哥给他买的烧鸡拿出来。前一天就给小婶说,要包饺子送到他家里去,和姑姑说了要姑姑过来炖鱼。我很高兴地笑着听姑姑说:“嫁远了,连你爷爷也记挂着你”。
那一天,我和我老公吃了很多水饺,爷爷蹲在地上,默默地吸烟,也不说话。今年4月份,奶奶去世的时候,我回家看见他躺在床上,不能动。我给他用温水擦脸的时候,抱了抱他,很轻很轻。我突然想起我很小很小的时候,他那时候70多岁,我和二叔家的哥哥一起跟在他屁股后面,要毛毛钱买冰棍吃。夏天的太阳照在我们脸上,我们滋遛滋遛地吃着冰棍,爷爷蹲在太阳底下,眯着眼吸着旱烟……
我的老爹-周保明同志,是个老老实实勤勤恳恳,正直善良的庄稼人。我爸37的时候才有我,所以我和我哥差了11岁。他这一辈子,我知道的事情挺多,但是我陪他经历的太少。我爸小时候读书很棒,因为爷爷当“倒爷”,家里没有生产力,所以被迫辍学,下地挣工分。他很快入了党,成了村里生产队的队长和农林科技员,学了兽医,最后去肉联厂做了车间主任。后来嫌厂里不顺心,自己回家做养殖场,一直到63岁。我没出生之前,我们家是周围第一家买黑白电视机的。我出生以后,在医院断断续续住了3年医院,把家底掏空了,家里就差卖房子。那时候我不记事,不记得他们日子到底有多难。现在每当我看见我手上自打记事起就在的针眼,脖子上挂吊瓶留下的青痕,我知道我的父母为了我度过了怎样漫长无望的岁月。这些年,我读书求学,结婚成家,所有所做都为让他们宽心,不让他担心。
结婚前一天晚上爸和公公一家人吃饭,一晚上他都没有笑,我对他说:“周老头,别难过哈,这是嫁女儿,但是不是少了一个女儿,而是多了半个儿子,我不走远,我找个离两边一样近的地方待着”。我爸,没说话,但是我懂。小时候家里有箱橘子,我想吃。我知道他怕我吃了容易生病,不让我吃。很晚了我也不睡觉,最后我爸说:“闺女,你要什么,要天上的星星,我就竖起梯子给你摘。你说你要什么?”我嘟着嘴说:“我想吃橘子”。爸二话不说,就去开箱子。他给了我他不曾给过别人的宠爱和温柔,而这种温柔又很笨拙。我这一生,都亏欠他,却知道任这一生怎么也无法偿还。
我生命中的人,是这个世界小小角落里面芸芸众生的一员,对别人而言,他们微不足道,可有可无。对我而言,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,不可割舍和忘记的一部分,是我脉搏血液里的一部分。有了他们才成就了今天的我。而我知道所有年轻的,衰老的,迟暮的生命终有一点,就如树上的苹果会成熟落地。
责编 :蔡宁宁